第572章 降魔劫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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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炯眉头紧蹙,心下疑云翻涌。
原以为这宫中乱象是皇太后暗中筹谋。若第三代皇嗣尽数凋零,李泽便成唯一人选,于她而言,勾结李泽铤而走险倒也说得通。
可刚一入宫,便遭李泠师徒拦路。那李泠心高气傲,能驱使她的,怕只有李淑一人。只是李淑为何要从中作梗?更蹊跷的是李漟竟派李清来接应,往常这种事该是田令孜出面,怎会换了她?
这般桩桩件件纠缠在心头,压得他半晌说不出话。
李清见他神色凝重,率先打破沉默:“四姐前些日子小产,如今刚能起身走动。若她言语冲撞了些,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。”
杨炯闻言先是一怔,旋即神色稍缓。
李淳本就因头胎落下病根,身子时常生病,去年竟又有了身孕,众人皆道她是拿命相搏。如今虽遭此变故,好歹人还平安,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。
只是瞧她先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,想必这小产于她而言,定是剜心之痛。
当下只淡淡应道:“她并未说什么重话。”
李清与李淳本就生疏,提起她不过是寻个话头。她心里清楚,自己与杨炯素来不睦,若一上来就直奔主题,保不准又要生出争执。
如今太子留下的势力大半被李漟收走,她正蛰伏着广结人脉,自然不愿再生事端。
“崔穆清小腹中刀,所幸未伤筋骨,只留了半寸伤口。偏生受惊过度,后脑磕在地上,至今昏迷不醒。张月娘挨了一掌,虽有护身软甲保命,却也伤了心脉。庞太医说,即便能保住腹中胎儿,她怕是也……”李清知晓与杨炯没什么旧情可叙,当下便将宫中变故和盘托出。
杨炯沉吟良久,挑眉问道:“既非年节,又不是太后寿辰,你们这些公主,还有两位皇子遗孀,怎会齐聚宫中?”
“太后办了场佛会,说是为普贤菩萨贺诞。”李清漫不经心地耸耸肩,“我向来不信这些,不过是个由头罢了。”
“你们倒是孝顺!”杨炯冷笑一声,话里话外皆是讥讽。
李清狠狠剜他一眼,冷笑道:“你说得轻巧!谁不知太后近来与李泽走得近?可她终究是长辈,发了请帖,谁敢不应?宫中实录记得清清楚楚,若敢缺席,明日‘不孝’的名头就会被扣在头上了。到那时,还想在这朝堂立足?不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就不错了!”
杨炯心下了然,大华素以仁孝治天下,纵有旁的过错尚可转圜,唯“不孝”二字如附骨之疽,一旦坐实便再无翻身余地。
这也难怪皇太后虽手中权势微薄,却仍能凭此拿捏众人,这大概就是皇帝将她留作一招后手的原因。
古往今来,礼法与国法互为表里,从村野族老到朝堂公卿,“孝”字维系着宗族纲常与家国秩序,端的是容不得半分轻忽。
想通此间关节,杨炯眸光一冷,直视李清道:“可是你将新政国债利五的消息透露给岳展?”
李清似早料到他有此问,答得爽利:“是,听长姐所言。”
“她可曾明言?”杨炯步步紧逼。
李清嗤笑一声,眼波流转尽是嘲讽:“这般隐秘之事,岂会直言相告?不过是话里藏话,教人自行揣摩罢了。”
杨炯面色骤寒,冷笑出声:“李清,做人当存善念,莫把旁人当傻子!若非定国公府收留你,你焉有今日?”
“不需要你提醒我!”李清本就脾气火爆,听他这般教训,顿时气得柳眉倒竖。
“我不管你与李漟私下做何交易,若想借岳展掌控虎贲卫,趁早断了念想!”杨炯冷哼一声,衣袍翻飞间隐有杀气,“不怕告诉你,岳展已被我调回麟嘉卫。他任你欺负,可我王府却不是摆设,趁早绝了你的心思!”
言罢再不看她,转身大步踏入德寿宫,只留李清立在原地,面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刚一踏入主殿,满座目光如炬,齐刷刷投向杨炯。
但见殿内血迹斑驳,两名杀手横卧在地,嘴角溢出黑血,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。
众人剑拔弩张,气氛凝滞如冰,杨炯却仿若未觉,躬身行礼:“镇南侯杨炯,见过太后。”
“哟!如今做了威风凛凛的镇南侯,倒把‘老祖宗’三字忘了?”皇太后嘴角含笑,眼底却结着霜,语气里尽是疏离。
杨炯从容起身,不卑不亢道:“君臣有别,岂敢僭越?”
“好个‘君臣有别’!”皇太后挑眉,笑意不达眼底,“既是懂礼之人,怎不知这是阖家欢聚的宴席?”
“阖家宴?”杨炯忽而轻笑出声,目光扫过吕胤平之子吕大猷,又落在吴散木遗孤身上,神色讥讽,“若说阖家,不知检正院何时搬到德寿宫了?吕大人、吴公子,莫不是也来凑这‘家宴’的热闹?”
话音未落,殿内气氛愈发紧绷,烛火摇曳间,暗潮汹涌。
皇太后想到杨炯会目中无人,却未料到他竟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,当下凤目含霜,冷声道:“难不成哀家邀客,还需向镇南侯报备不成?”
杨炯不以为意地轻笑,忽而转头看向李淑,语气温柔:“我可入席?”
李淑冷冷剜他一眼,语气似淬了冰:“镇南侯这是与本宫说话?”
杨炯正要回应,却被李漟摆手打断。
只见李漟拍了拍身侧空位,朗声道:“过来!我娘在时,家宴你总坐首席,如今怎生见外了?”
李淑闻言冷笑,虽未言语,眼中却似藏着千钧警告。
杨炯见此,心中叫苦不迭,原指望李淑能帮衬几句,毕竟二人有先帝赐婚的名分。却不想这素来心狠手辣、冷静自持的主儿,偏在此时使起小性儿,非要听他唤一声“娘子”。
李漟又抬出已逝皇后,哪里是什么座位之争?分明是要他选边站队。
李淽见杨炯进退维谷,唇角微扬,柔声道:“镇南侯星夜入宫,定是心中牵挂要事,莫要耽搁了才是。”
她这一言既解了僵局,又暗合礼数,倒像是春日里的软风,吹散了满殿剑拔弩张。
杨炯抬眸望去,眼底闪过一抹感激,旋即整了整衣冠,正色道:“今夜臣正在麟嘉卫大营练兵,忽闻齐王妃遇刺,心忧内宫安危,故而深夜赶来。”
“只身前来?”李漟似笑非笑,眼中藏满是探究。
“自然不是。宫中突生变故,若被居心叵测之人趁机生事,臣万难辞其咎。”杨炯答得从容,话里却暗藏锋芒。
皇太后闻言冷笑:“镇南侯话中有话呀!哀家办这普贤菩萨圣诞法会,何来‘居心叵测’之人?”
“这可说不准。想那佛祖成道前,尚有波旬扰法;如今太后慈悲为怀,恰似在世活佛。只是佛之一生经历了诞生、降魔、成道、涅盘四个阶段。臣虽不才,也断不能让旁人坏了太后的修行之路。”杨炯语气温和,笑意却毫无暖意,周身更是隐隐腾起肃杀之气。
这话说得隐晦又直白,将“涅盘”二字轻轻抛出,看似恭顺的言辞下,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。
殿内忽如死水凝冰,唯余烛芯爆裂的脆响,在寂静中惊起阵阵回响。
众人面面相觑,皆是瞠目结舌。这般僭越之语,若从旁人口中说出,不过是贻笑大方的狂言;可出自手刃三皇、逼疯高丽王、逼宫先帝的杨炯之口,字字句句都似千钧重锤,直教人暗自揣度,这究竟是梁王府的授意,还是他个人的筹谋。
良久,皇太后忽而轻笑出声,目光锁定杨炯:“你可知,当年波旬遣了三位爱女特利悉那、罗蒂、罗伽阻佛成道。你且说说,哪个最易对付?”
杨炯负手缓行,朗声回道:“三女分别代表爱欲、乐欲、贪欲。这三魔看似分立,实则皆由人心而生,说到底不过是同一种心魔罢了,太后以为然否?”
“哀家倒觉得,各有妙处。”皇太后蓦地将佛珠重重一扣,玛瑙璎珞撞在《华严经》卷轴上,发出清脆声响,“特利悉那擅织情网,罗蒂精于蛊惑,罗伽最懂拿捏人心。镇南侯久经沙场,该晓得‘分而破之’的道理?”
殿中气氛愈发凝重,这番机锋暗藏的对话,倒像是两人隔着无形的棋盘,各自落子,步步惊心。
杨炯信步踱至鎏金莲花灯畔,指尖抚过三彩琉璃盏上那道经年缺口,忽尔轻笑:“昔年佛祖过流沙河,三千幻象皆斩于马蹄之下。可见魑魅魍魉纵有千般变化,不过一刀了之。”
“好个‘一刀了之’!”皇太后陡然扯断腕间佛珠,南红玛瑙如骤雨般砸落金砖,“只可惜佛门最重因果,今日种下的因,他日怕要结出修罗道的果。”
杨炯眸光微凛,冷笑回道:“臣近日研读《法华经》,见‘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’八字,深以为然。”
话音未落,他突然抽出侍卫长刀,寒光过处,金丝楠木供桌轰然断裂。泛黄佛经纷飞如雪,一页“众生皆苦”的经文正巧飘入香炉,瞬间化作灰烬。
皇太后眼眸阴沉如水,忽而低笑出声。她拈起最后一颗翡翠佛珠,对着烛光凝视其中血丝般的纹路:“好个‘火宅’之说!只是不知这场业火,烧得尽波旬,可烧得尽人心深处的贪嗔痴?”
“邪不压正!”杨炯目光如炬,直逼皇太后晦暗的眼底,“凡阻正道者,终成泡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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