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、占点口头便宜（2/2）
“你只要说实话，什么车子随便你开。”
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成一片，梁时雨的声音模糊而遥远。
“好嘛，乖乖，这个阔以噻。我结账先，等哈回屋头，给你整一部格林童话成人版。哎嬢嬢，腊嘎嘎搞半斤，好多钱……”
顾璇想让对方说慢点，电话却挂断了。
这番话，重庆话不像重庆话，成都话不像成都话，夹杂两句东北话，没一句实话。
假设她是昨天六点下班后载我出发，到家凌晨两点半。八个半小时，别说三环到昌平，就是去石家庄也能打个来回了。
解释就是掩饰，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，你不说不要紧，我有车载记录仪。
不过，应该没什么爆炸性的内容。
顾璇心里对梁时雨有基本的判断，她是个从业十年的外科医生，在她眼里，美人不过是比较周正的活标本，她几无可能被美色迷惑。再者，她一个女同志能把我怎么地？要真是个小男孩，还值得担心一下。
其实顾璇也不是真的想知道，就是想把这通电话继续下去，近乎是没话找话说吧。
电话挂断，市井之声被掐灭，鲜活余韵却似乎顺着手机听筒溢出了一小部分，给粉红梦幻的公主房带来一点人间真实。
顾璇笑着笑着一低头，鼻水流了下来，这才发觉自己全身酸痛，头脑发胀，一摸额头，滚烫，顿时有点慌，昨天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？
有那么一瞬间，他想解开睡衣看看身上有没有痕迹，余光瞄到管家就在门口，打消这可笑的念头。
“我有点感冒，帮我拿片药吧。”
管家点头：“不然今天休息？”
顾璇团了纸巾堵住鼻孔，把两个枕头叠在一起，重新躺下，没说行，也没说不行。
还没等他睡着，管家去而复返，通报有客来访。
是付成华。
管家把人拦在客厅，敬茶倒水寒暄，不让他进卧室，给顾璇留出更衣洗漱的时间。
付成华这毛头小伙子仗着自己身量高，拨开一切阻碍，不管不顾硬闯。
衣帽间里，顾璇刚换了长裤，还没来得及系衬衫扣子，对着镜子瞥他一眼。
“你怎么跟野马似的？”
付成华把管家推出去，关上门，几步走到床前，按住顾璇。
“我弟弟出事那晚，救护车医生的随身记录仪拍下了现场的所有情况，我要那段视频。”
“是急救医生，不是救护车医生。”
顾璇打飞他的手，慢条斯理系扣子。
“朋友们互相抬举，尊称你一句‘少爷’。但是没有‘老爷’哪来的‘少爷’？这件事，付总已经定性了是司机酒驾，你还查什么查？”
“他又不是交警，凭什么铁口直断？他是在给那个女人掩饰！这事绝对是那个女人干的！”
“有什么必要？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个孩子，和你那四岁的弟弟是同等地位。她要对付，也是对付你。”
付成华怒不可遏：“她还想对付我？她做梦！！”
顾璇简直无法和他沟通，自己系好衬衫扣子，回身推他，没推动，气得长手指戳着人的额头。
“你在这儿跟我耍横，出去了也是两手向上伸的主儿。小付宝贝儿的医疗费，你的学费，你母亲的生活费，可都靠着付总呢。一旦把他激怒，你要面对一个医疗费无底洞的弟弟，一个只能流泪而无所帮助的母亲，一个无能为力的你自己。届时别说让你低头息事宁人，就是让你跪下，你也会照办！”
座钟报时，叮叮当当机械响动。
付成华英俊的眉眼一片茫然，高大的个子掩不住稚嫩的焦虑无助。
顾璇叹息一声。
“做一个负责任的大哥，照顾好弟弟，让母亲安心。你也就是尽力了。”
“你的哥哥也是这样对你的吗？”
付成华忽然开口。
顾璇理所当然点头。
“若没有他的眷顾，我不可能活到这么大。”
付成华“哈”地一声，迈开长腿，在卧室里转了一圈，从地上捡起蓝粉配色的独角兽玩偶，举起来看看，丢在床上。
“你做梦呢吧？”
顾璇愣了一下。
“什么？”
付成华撩起床帘，单膝跪在床边，隔着一张床的距离，和顾璇遥遥对望。
“所有人都在传你是私生子，那个贪财的女人肚子里的小孩就和你是一样的身份，你当然会为他说话！但你最清楚，私生子不是好名声。你哥哥不可能容忍你，我也不可能容忍那个企图取代我弟弟位置的小孩！”
你这家伙……
顾璇气冲头顶。
“你错了，我哥哥对我好得很，他真心爱我真心保护我，但那不是为了让我在三十多岁还被一个小屁孩戳着脊梁骨骂！”
顾璇按着胸口皱紧眉头，刚刚转好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地。他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赢得这场口水仗，如果可以，他希望付成华从没来过。
“这条路是我选的吗？由得我做主吗？我究竟做错了什么？”
顾璇按着心口艰难呼吸，指着门口。
“出去！”
付成华不管不顾扑过去。
顾璇退后闪躲，却仍然被扑倒在地毯上。
付成华死死按着他的手臂：“我不管，你必须帮我！”
比起愠怒，其实顾璇心中更多的是理解。当年，哥哥也是这么不管不顾维护自己的。如今见到一个哥哥的翻版，自己从心里愿意帮他。
可是，我帮你，我的平静日子就没有了。
然而他的两只手被付成华一手按过头顶，长发被他另一手压着，想躲也躲不了。
这一刻，顾璇真恨自己没用。但凡我性格刚烈一点，宁折不弯，也不能让你这么个小屁孩压在身下！
管家推门来救。
顾璇眼锋一厉。
管家犹豫了片刻，回手叫保镖退后，关上了门。
“其实我很欣赏你的勇敢担当，但你毕竟太弱小了，你得承认，不是吗？”顾璇看着付成华的眼睛，这少年的眼球乌溜溜的晶晶亮，只可惜太稚嫩啊，世间强力那么多，这样的小树苗，被掐死就是一眨眼的事。
“我、我可以的！”付成华不知道要怎样能证明自己不是个小屁孩，急得甚至想到以死明志！
顾璇放弃抵抗，静静地望着天花板。
“有我哥帮我，我才能活下来，这是事实。但你睁开眼睛看看，我哥现在是什么处境？你也想和他一样？”
付成华从未想过这一层，瞬间失去了力气。
顾璇推开他，解脱自己的长发，撑着地毯，衣衫不整地站起来，踉跄了一步，扶着边柜。
“你走吧，我就当你没来过。”
边柜上方悬着椭圆镜面，照着付成华仓惶逃走的身影，以及顾璇发丝凌乱、苍白如鬼一样的面容。